为什么“性压抑”是伪命题

“性压抑”的语境中,“性”往往作“性的满足”、“性幻想的实现”,而非与死亡冲动画等号的“性冲动”,因此为了撇清“性冲动”的迷惑性带来的暧昧感,我们不妨装饰一下这个能指序列,“性压抑”也就是“性满足的压抑”。本文也将以解释“压抑”、“性满足”和“性满足的压抑”的流程来说明这个在大众文化中经常出现的词语——“性压抑”的不存在。

“压抑”(repression)是精神分析的基本概念之一。弗洛伊德在《癔症研究》中通过分析研究癔症的失忆症而得到了最初的有关压抑的概念,又在后续的研究中得到了“原初压抑”和“次级压抑”的区分。既然是压抑,就一定有“压抑物”,弗洛伊德会认为“原初压抑”的“压抑物”是“从未意识到其开端的事物”,“次级压抑”的“压抑物”是“曾一度意识到的某种表象或知觉”。当然,弗洛伊德的这些概念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问题,在引入语言学的相关知识后,我们可以得到有关压抑更加精准的定义:

概念 弗洛伊德的解释 拉康的解释
原初压抑 无意识构成的原始作用 异化
原初压抑的压抑物 从未意识到其开端的事物 第一个能指
次级压抑 将一些表现驱逐出意识 分离
次级压抑的压抑物 某种表象或者知觉 能指

用《A Clinical Introduction to Lacanian Psychoanaly》中的图解便是:

在此我们只需要知道,压抑必须要有压抑物,而这个压抑物往往是一个能指,且伴随着压抑也会有压抑物的返回,也就是被压抑的能指以各种无意识的症状(即症状、梦境、过失行为、谐音字等等)而重新出现。

而在“性满足的压抑”的语境下,被压抑的压抑物似乎就是“性满足”,那么“性满足”是否作为一个能指出现?我们不妨再简单了解下“性满足”是何意。

“性”往往是一个语言学词汇,而非大众所想一样是“生物学上的性”。精神分析上,性别分化是会说话的人不得不面对的事情,通过性别分化在语言中区分“男”、“女”,社会制度建立在语言中对立的性别关系,特别是婚姻关系,性别分化是社会结构的亲属关系赋予的角色不同,而非单纯的生物学性别。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能说话的人会有性别错认识,而其他动物通常不会有性别认同的问题。因此精神分析上的性别是社会强加的符号性认同,是一种象征层面的性别。男人在一定阶段必须“做男人”,比如求偶之类的社会表现,并非他是男人才会去求偶,而是他求偶了才能证明他是男人;女人也必须进入交换辩证成为女人,在进入婚姻与亲属的交换关系中,将自己比作阳具交换Ø,产生剩余价值。再比如在中文里白话运动后的“他”以及“她”的区分,而即便中文在此之前没有两性的文法,阴阳之道早被普遍化为万物的道。

不难看出,以男女及其和谐的幻象为基本结构的这种基于两性关系的隐喻组成了当今的社会形态,我们可以将这个和谐的同一的基本幻象称为“一”,这个“一”就是“性满足”。基于这个“一”,我们可以直接得出结论“‘一’不存在”,因为这个“一”只不过是作为阉割主体的我们因为自己象征层面的匮乏,总得不到满足,于是幻想存在另一种更充分、更完整的满足,这种满足不属于我们而只属于他者。主体越这么想,就越得不到满足,以至于觉得幻想的另一种满足本该存在,这个幻想只属于他者的满足就是他者原乐,是他者享受到的比我们更多的原乐。这种他者原乐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主体关于和谐统一的知识的幻象背景下的幻象。

这么说性满足不存在似乎有点抽象,我们可以举一些常见的例子来说明拉康那句著名的“性关系不存在”以至于“‘性满足’不存在”。比如一个作为强迫症结构的男性和女人做爱时喜欢边和女人做爱边和另一个女人打电话,通过这种打电话的方式强迫症将和他做爱的伴侣消解了,并因为在打电话,强迫症结构在性高潮时也不会失去意识;又或者作为癔症结构的女性在做爱时幻想着和伴侣在床上做爱的是另一个女人,通过这种方式癔症结构可以限制自己的欲望并同时挑逗在大他者位置上的伴侣的欲望。于是性交就出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作为强迫症结构的男性在和作为癔症结构的女性做爱时,他会幻想另一个女人(这样就可以将作为其大他者的女人变成对象a),而此时和他做爱的女性又会幻想这个时候是另一个女人在和他做爱(这样就可以限制自己的欲望),男人不是在和当前的女人发生性关系,而女人并没有参与到这个性关系中去

因此,“性满足”作为对于“一”并不是作为一个能指出现的,而是一种纯粹的幻想,“性满足的压抑”因此不过是在一个纯粹幻想地基上的海市蜃楼——连预设的压抑物都不存在,又谈何压抑?那既然“性压抑”不存在,我们为何又在生活中会切身感受到所谓的“性压抑”?因为大他者需要我们去追求原乐,他不断地发出号令:“去享乐”,作为神经症的我们也只能这样虚假的压抑中去追求菲勒斯享乐并不断陷入对他者原乐的幻想中。